作者:苏堤春晓

导 语

“捐”和“献”有区别吗?两个世界里的境遇似乎还真的不大相同,这是不是也属于传说中的"culture shock"(文化冲击)呢? 来看看这位同学的亲历和感受吧。 —  园子

    

向来很少去公司饭厅吃饭的我,有一天忘记带饭,午饭时间下楼向餐厅奔。餐厅门口一个笑容可掬的女士迎面走来,说她是红十字会的,说医院常常闹血荒,诚恳希望我能报名义务捐血。

 

来美国二十多年,入乡随俗,常给慈善组织捐钱捐衣物,倒还从未捐过血。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每个人要捐多少?” 对方回:“A Pint" 。不知是餐厅太吵了还是我太紧张了,听成了“8 Pint”, 觉得有点多,追问 “那相当于多少毫升呢?“ 对方被我问住了,耸耸肩摇摇头:“哦,这我可不知道。” 接着塞给我一张纸片指着上面的联系人:“有任何疑问,请不要犹豫,马上跟这个人联系。”

 

下班回家后马上Google,查到一个Pint有400多毫升,那8个Pint就是3千多cc,按照成人每公斤体重占大约80毫升血液,我这体重,全身也就差不多8个Pint血液而已,我吓了一大跳,要把我抽干, 怎么可能呢?

 

第二天上班,把我的疑问发给了血站负责人的电邮,很快得到了回复。这回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About one Pint",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想到毕竟要捐将近500cc血,占我全部血液的八分之一呢,我到走廊对面敲了敲主任的办公室玻璃门。

 

主任是个高大威武颇有点奥巴马风格的黑人,正在电话上,看到我敲门,手指按下Mute键,对我招了下手;我推门进去,郑重其事地说“我报名捐血了!”然后等着“奥“主任发出惊讶的声音,却只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静静地等着我往下讲。

 

我只好自己接着说,请求捐完血之后休息一天。这“奥”主任一向是个爽快人,没想到这次却一口回绝:“捐个血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要特殊对待?多喝点饮料,先接着上班,不行了再来找我。”

 

他居然说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走出“奥”主任办公室,坐回办公桌,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在我眼前渐渐地模糊了,30年前在清华本科时义务献血的一幕幕往事浮了上来。。。

 

当年,那是一件多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儿啊。红十字会付每个献血者35元 ,这在80年代初几乎是一个大学生两个月的生活费了;系里再发10元外加两袋全脂奶粉。

 

食堂专门为献血同学开小灶做美味的熘肝尖,大师傅们平时给学生打菜的勺子每次都摇摇晃晃的,晃到饭盆里就剩半勺了,献血期间则毫不吝啬地满满一大勺打到献了血的学生饭盆里;父母,亲戚朋友闻讯后更是赶来送上大包大包的营养品和精美零食,更是少不了千叮咛万嘱咐:“多吃点,多补补。”

 

我的宿舍5号楼324原本住了五朵金花,美丽而多才的夏是文艺社团民乐队骨干,被调走住到6号楼的社团集中班,剩下的四朵金花个个怀着庄重的心情等待献血体检,希望被选上;来自大连的林是全班年龄最小之一,身轻如燕,生怕会因为体重不够标准被刷下来,每顿饭使劲多吃期待增重。

 

体检那天,夏一向血压偏低,特地跑步去的校医院,可惜这招临时抱佛脚没有奏效。对面宿舍住着力和萍两位同班的漂亮女生。萍本来体检过关了,兴致勃勃地说,献完血当天要坚持去教室自习,要的就是那个劲儿。没曾想临到献血被突如其来一场感冒送回了家。力身材修长健美,是校体育代表队跨栏运动员,本以为那么好的身体体检不会有问题,却意外因为什么指标不符合被刷掉了。她回家之后,慈爱的母亲已经为她熬了鸡汤,力万分不好意思地说 “妈,没选上,鸡汤我不该喝。”

 

宿舍年龄最大的慧也因血压偏低被淘汰,她实在不服气,说了句“开玩笑!”之后坚定地绕着东大操场走了三大圈,然后直奔体检处要求重新量血压。这一次慧大姐合格过关,上了献血名单。

 

献血那天我们走进献血室,勇敢地看着火柴棒那么粗的针头刺进血管,殷红的血液迅速流入躺在一架天平上的小塑料袋。当天平的另一头抬起,200cc血液采集完毕,护士立刻切断导血管,紧紧包扎好,并再三忠告必须用手压紧若干分钟才能松开。

 

四朵金花回到宿舍之后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为自己光荣地向红十字会献出了一掬青春的热血和无限的爱心而感到无比自豪。

 

献血的四朵金花:左起:芳,慧,缨,林

 

班上有几个男生因各种原因诸如乙肝历史,捐血那天感冒了,甚至还有献血当天看到别人手上的血当场昏了过去,没有参加献血,他们都自发地赶来照顾我们。来自吉林的老于一早跑去中关村农贸市场,买活鸡,新鲜猪肝,红枣,核桃等等,听说什么补血就买什么,又借来电炉和锅子,一时间宿舍房间里炖鸡汤炒猪肝热气腾腾比过年还热闹。

 

亲戚朋友来访络绎不绝,每个人都带来大包小包的麦乳精,奶粉,红糖,蛋糕等各种补品点心,产妇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了。

 

宿舍的缨是班级团支书,她建议我们四人一起做件“室服”来纪念这次献血。最后我们买了粉红色的真丝面料,拿出工程制图的功底自己画了设计图,去中关村一家裁缝那儿量身订制了我们5号楼324室的室服:里面一件无袖圆领的连衣长裙,外面是一件短袖开襟小马夹,领口和袖口都镶了小白绒球滚边。自那以后,午饭时间经常能见到四个全身粉红的女生如六月里的荷花般翩翩然地从七食堂飘向五号楼。

 

当年的献血证,1985年5月18日。

 

30年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我们,如今在岁月的长河中人生轻舟已过不惑,驶入知天命,我们的父母们则垂垂老矣。2008年家父病危,医院为了让他能够坚持到我从美国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多次为他输血。这些宝贵的鲜血都是来自于素不相识的捐献。

 

想到此,我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向公司健身房内的临时献血站走去。

 

填表,回答问题,滴血测试合格;之后就坐在躺椅上伸出我的右臂。美国抽血的针头比较细,血抽得很慢,装血的塑胶袋随着血液慢慢灌入而左摇右晃 ,左摇右晃,好像一直对我挥手致谢;电子仪表上有个进程表慢慢地往上爬。抽血的美国小伙子趁这个空挡向我学中文,我教他说“今天我献血了”,他认真地发出“今天我现学了”,滑稽的发音令我忍俊不住。

 

大约25分种之后,仪表滴滴滴叫起来,500cc到了。小伙子麻利地截住抽血管并抽出针头准备为我包扎。他拿出一盘五颜六色的绷带问我要什么颜色的,“紫色,”我指了指自己最喜欢的颜色。小伙子熟练地缠紧绷带,还贴上一个漂亮的蓝色蝴蝶结,然后把我带到休息室;躺椅旁边,后一位志愿者已经在等他了。

 

在休息室,我打开一小瓶苹果汁慢慢吸着,眼前穿梭般地地走过许多志愿捐血者。血站工作人员和抽血护士则一直手脚不停地忙碌着。邻座喝完了饮料,对我微笑了一下静静的走开了。望着邻座远去的轻松步子,想到大学时代那轰轰烈烈的献血,我在心里笑了- 在这里,献血就像喝杯咖啡那么平常,难怪刚才“奥”主任是这么个反应。

 

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有一点点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奇妙感觉。耳边仿佛响起了抽血的小伙子的声音: “你捐献的一品脱血,可以救活三个人。“ 不由得在心里默念:三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你我身上将会流淌着同样的血液。虽不相识却也有缘,愿你们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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